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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邪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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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居從沒想過, 自己有拖後腿的一天。

半夜, 他看著拾京拿著針,很有耐心地一針一針在竹子上紮小孔,讓它們松動一些。

他幾乎忙了一個晚上,傅居看著看著, 就睡著了,之後就起不來了。

他聽得見拾京叫他,但他睜不開眼。

拾京快要被傅居氣死了, 早不病, 晚不病,偏偏這時候生病,眼皮都擡不起,更不用說腿了。

次日清晨, 聽到族人離開的聲音,拾京把溪水錦從狹窄的縫隙中伸過去,扯斷了三根牢柱, 拖著軟綿綿的傅居, 從竹牢裏逃了出去。

傅居迷迷糊糊中知道他出來了, 非常努力地試圖擡起手讓他背, 臉上竟然還帶著笑。

無奈之下, 拾京只好扛起他跑。

他好像每次離開蒼族, 都是這種逃離的狼狽樣子。

拾京跑了兩步,突然看到出口旁站著一個小豆丁,猛的把他嚇了一跳。

小豆丁是大母的小兒子。

拾京懵了一會兒, 勉強給他笑了笑,鎮定下來,給他打了個招呼:“溪音。”

他看到溪音懵懂好奇的表情,猜到他可能不知道自己被族人當作罪人關了起來。

按照外面計算時間的方式,溪音可能才四歲,和封澤的歲數相近,但看起來他並沒有封澤那麽聰慧。

應該很好糊弄,拾京下定決心要騙他。

溪音看到披頭散發的拾京,以及拾京背著的那個人,磕磕巴巴問他:“拾京,你在幹什麽?怎麽不去……送我阿媽。”

“我這就去。”拾京假話說的很坦然,“我走另一條路去,跟你們走的不一樣,沒事,你快去吧,我就跟來。”

溪音年紀小,一定有族人跟著他,照顧他。現在只他一個人在這裏,可能是族中事情太多,照看他的人沒顧得上,讓他跑到這裏來了。

拾京要快點離開這裏,不然等照看溪音的人來,他就來不及逃了。

溪音問他:“另一條路是哪條路?走得更快嗎?那我也要一起。”

拾京想了想,順著他的話說:“……好吧,那你閉上眼睛,數到十再睜開,就能看到那條路了。”

溪音閉眼前問他:“你以前去哪裏了,好久沒看到你了。”

“以前?我走那條路,到林子外去了。”拾京催促道,“你快閉上眼睛。”

蒼族人赤足,泥土又松軟,如果不是身上的銀飾,他們走路是沒有聲音的。

聽到叮叮鈴鈴的聲音響起來時,拾京知道是照看溪音的人尋來了,心中焦急,看到溪音閉上眼,乖乖數數,立刻拔腿就跑。

他把傅居顛醒了一刻,傅大公子高興道:“啊,逃出來了……”

然後又放心的閉眼昏睡了。

拾京好想把他打醒,他第一次有罵人的沖動。

前面的路兩旁遮蔽很少,拾京別無他法,只能在蒼族人來之前快速跑離這裏。

他該感謝當時族人抓到他後,把他身上的銀飾包括那條朱紅發帶都摘了,不然他現在的動靜一定很大。

身後的溪音在數到七的時候,被打斷了。

拾京心一沈,知道這是照顧他的族人來了。

果然,沒多久,他就聽到了一個聲音喊:“貝桑!拾京騙了溪音,從這裏逃了!”

拾京把傅居狠狠向上一推,正打算拼口氣再跑一截,卻不料,聽到了身後的破風聲。

拾京立刻打消了逃跑的念頭,他連忙把傅居扔出去,自己也彎下腰。

那是蒼族人打獵用的回力標,貼著他的衣服橫插到前面的樹上。

拾京認命。

算了,還是讓溪清給他定罪吧。

溪清不會讓他死,而且……

拾京想到,他和傅居已經在林子裏困了十幾天了,南柳應該知道了。

外面的那些人,就算不救他,也會來救傅居。

他遲早會從這裏出去。

拾京平靜地接受今天逃不掉的事實。

蒼族人把自己本能做到,可實際卻如何努力也做不到的事,叫做神攔。

即,神自有主意,因而攔著你不讓你達到目標,這時候你就要放棄,等待命運安排。

或許有峰回路轉,或許是化解執念,不管怎麽說,都是一種認命的方式。

拾京想,他就信這一回,這次逃不出去或許是天註定,可能是讓他留在這裏做些什麽事再離開。

也許是要清算好蒼族的養育之恩,畢竟上次什麽都沒做就離開了。

拾京放棄掙紮,向上次一樣,配合的把手伸過去,貝桑捆著他的雙手,說道:“今日大母凈化升神,族人都要在場,你也跟我們去。”

拾京指著大字型癱在地上的傅居:“他呢?”

“他是你帶進來的,跟邪魔一起的,也是邪魔。這次,你們要分開關。”

“阿叔,他是外族人,讓他出去吧。”拾京不去理會貝桑說的那套邪魔理論,態度極好的勸,“他與外界的姑娘有婚約在身,不能用我們族的規矩定罪。”

貝桑斜了傅居一眼,放話:“捆好他,一起帶過去。”

事情都交待完,貝桑拉著拾京到蒼族的放魂處,即溪水上游開闊的地方,舉行族長遺體的送別儀式。

上任族長霞溪的遺體被一種蒼族人稱為呼嚕葉的又厚又寬的葉子裹成了粽子,再用七色錦緞捆起來,放在岸邊。

族人圍在這個綠色包的周圍,唱著送別歌。

傅居被放在岸旁蒼族人包圍圈外的石頭上,拾京回頭看了他,發現他醒了過來,慢慢在石棱上磨繩子。

拾京很想跑過去打他。

跑的時候昏,現在醒,煩!

拾京不敢久看,怕引來人註意,他乖乖跟著貝桑擠進溪水邊。剛來就感受到了陰冷的目光註視,他擡起頭,找到了被珠明攙扶著的巫依。

她更加蒼老,但眼神依然像夜梟一樣,冷冰冰的。

拾京連忙避開她的註視,在人群中尋了一圈,未見貝珠,拽了拽繩子,小聲問貝桑:“阿叔,貝珠阿娘呢?”

貝桑聽他提起貝珠的名字,表情一僵,硬邦邦說道:“她被流放了,在哈什山那裏守林。”

拾京從未想過貝珠會被族人流放:“怎麽會?!”

對於故土意識非常強的蒼族人來說,犯下大罪才會被流放,即不再承認她的蒼族身份。

拾京被驅逐出林,但好歹是以蒼族人的身份被族人驅逐的,正如他這次回來,族中的族規在他身上仍然適用。

但流放卻不是這樣。

流放就是不再承認流放之人的蒼族身份,再見就是敵人,可以開打的。

“族中半數以上的人都同意。”貝桑說道,“這是我們對她數次出言不遜蔑視母神的懲罰。”

拾京用官話說了句:“不可理喻!”

貝桑聽不懂,但他知道這是官話,轉頭來提醒拾京:“也有你的原因,你是邪魔化身,她敢背離溪水母神,一直和外族人接觸,這一定也是因為你的蠱惑。”

拾京早聽慣了這些話,問他:“半數以上的族人,都認為貝珠阿娘是錯的嗎?”

貝桑搖頭:“大家都認為她是錯的,流放和驅逐,半數以上選擇流放。”

拾京沈默了。

牛角聲吹響,歌聲駐。

遺體下水,身穿七色衣的溪清彎下腰,順水把母親推走。

“別了,阿媽。”

遺體順流而下,族人低頭默哀。

未料,遺體卻在半途,被水中央的石頭擋住了,停滯不前。

幾個月前的地動改變了許多東西,包括溪水。

但蒼族人可不這麽想。

遺體不走,是因為心魔未消,死者的靈魂對現世還有留戀,需要完成心願,才能離開。

蒼族人齊齊看向拾京。

巫依敲了敲手中的藤杖,顫巍巍擡起手,枯爪指向拾京:“殺了邪魔,斷了霞溪心魔對他的留戀,讓他殉葬!!”

溪清搖頭:“不能!”

巫依大聲斥道:“在溪水旁,要屈服邪魔嗎?大母還在等著呢!!殺了他!”

貝桑按住拾京,等著溪清的回答。

溪清看著他,態度堅決地搖頭:“不是他,不能。”

拾京笑了笑,擡頭說道:“巫依,你老了。溪水母神既然規定巫女到了年紀就應從巫的位置上退下去,那就是有道理的。我們要的是溪水一樣內心清明的巫者,而不是你這樣分不清事實,只會誤導大家的巫。”

“我說的是神諭!”

“假的!”

“不許你說話!貝桑!”

貝桑抽掉身上的布掛,堵住了拾京的嘴。

族人們都看向溪清。

“溪清族長,下令吧。”巫依說道,“看,你母親等著呢。殺了他,讓他殉葬。”

傅居手上的繩子終於磨斷了,他站在石頭上,用蒼族話大喊道:“別吵了!!有敵襲!”

聽到傅居的聲音,拾京原本是抱絲希望的,然而等聽清楚傅居說的什麽,拾京想死的心都有了。

說謊都不會,這可怎麽辦?

不想,傅居話音剛落,真的有一隊全副武裝背火銃的人從山林中走出,他們似也沒弄清情況,看到這麽多蒼族人在,滿臉迷茫。

領頭的說:“護法……這是,怎麽回事?”

不是說好了,走這條路可以避開蒼族的守林軍,也可以避開礦地外的駐軍嗎?

傅居再次大喊:“別楞了!是神風教!!這才是敵人!!”

族長去世,葬禮按照蒼族的傳統,是武葬。

所以,蒼族人各個帶著彎刀弓箭。

而且今天,整個族的人都在。

而且男女都能戰。

本想從這條路偷襲礦地駐軍,挖墨玉潭找傳位詔的神風教先遣軍,一臉懵。

場面一度很尷尬。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有覆活節□□……嗯,可能去看,所以第二更晚上,字數會多點。

【對,我是時差黨= =,所以改冬令時後,我更新時間就亂了,生物鐘沒調整好,現在不到早上11點就睜不開眼。我試著假期調整一下更新時間,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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